【LIFE互动04】创造力可以培养吗
在多哈举行的世界教育创新峰会(WISE),荟萃交流世界范围内教育创新的最新成果,会议形式新颖多样,包括大会、分论坛、辩论、工作坊、meet-up、线上和线下的互动,以及“学习者之声”这样跨度一年的创新项目和学习节展示。作为一场思想的盛宴,议题之丰富令人目不暇接。
关于教育创新的讨论,一直有这样两个不同的方向,一是挟科技创新之神力,畅想未来教育和颠覆传统学校,具有超越性的思想和批判的力量。WISE关于“2030年的学校”的调查,寄托了这样革新的创见和预言。另一个方向是面对现实,它要回答的问题是创造力是可以培养吗?在现实的学校中如何培养创造力?孩子如何才能成功?这显然更为艰巨也更为重要。
哈佛大学创新实验室的托尼·瓦格纳教授(Tony Wagner)的著作《创造创新者:如何打造将会改变世界的年青人》被译为10种语言。他在首日的主题演讲《创造创新者》(Creating Innovator)认为,创造力是与生俱来的。为什么一个四岁的孩子每天有100多个问题?为什么随着教育年限的增长,问题越来越少?
瓦格纳教授的观点是学校在起着阻碍创新的作用:“创新是团队运动,学校却鼓励个人竞争;创新发生在不同学科的交界点,学校却在将知识箱格化;创新要求教师成为学习教练,现有教室文化却是消极的;没有试错就没有创新,学校却充满厌恶风险、惧怕失败的文化;鼓励玩耍、激情和信念才能造就创新者,而学校却太注重外部动机。”
显然,只有知识是不够的,需要培养能够解决问题的人。因为“我们这一代人可以去‘找’一份工作。但是将来我们的孩子则需要‘发明’一份工作。”但是,怎样培养年轻人解决问题的能力?瓦格纳提出了“七大生存技能”:问题解决与批判思维能力;合作与领导力;灵活性与应变力;首创精神与创业能力;有效的书面与口头表达沟通能力;信息的获取与分析;好奇心与想象力。
瓦格纳认为对学习的真正激励,主要是来自内心的激动。要理解三个因素:玩耍(play)、激情(passion)、信念(purpoose)。玩耍是一种基于探索的学习,它可以导致年轻人产生激情并孜孜以求,并将激情转化为更为深层的信念。即通过玩耍将好奇心、兴趣变成激情,并成为一种信念和目标。因此,有意义的玩耍比学习成绩重要得多。
保罗·图赫是畅销书《性格的力量》的作者,他将创造力培养转移到了对个性和性格等非智力因素的关注,被认为倡导了一场巨大的思想变革。这种非认知能力即性格:专注力、自控力、好奇心、责任感、勇气和自信心等。
因而,培养创造力转化成了如何培养创造的性格。“重要的不是向孩子脑中灌输多少信息,而是能否帮他形成不同的性格。”图赫认为创造的性格是可以培养的,例如,怎样对待失败。对失败的负面评价会使学生慢慢地避免去冒险。
因此,要敢于失败,帮助孩子在失败中学习。例如下棋之后的复盘就是一种有效的学习,它使孩子能够理性地看待得失,获得继续前进的力量。“性格的力量是由失败而生的。让我们帮助孩子们从失败中成功吧!”
畅销书《学校有什么用?》的作者、认识科学家Guy Claxton开创了一系列具有实用性的教育方法,探讨如何将更多创造力带入教育领域。他提出“构建学习力”的教育,其核心是创造性思维的训练,“孩子们固然需要知识,但更需要能让他们在真实世界中出充分发展的思维习惯”。
创造力意味着好奇心,意味着从不同角度看待事物,把看似不相关的东西连接并产生异议;而成功的定义应该是有信心为世界带来改变。“英国社会创新之父”Geoff Mulgan 认为,“我们需要将下一代培养成数字技术的创造者,而不仅仅是用户。他们应成为世界的塑造者,而不仅仅是旁观者。”
俄勒冈大学的教育心理学家Ronald A·Beghetto主编的《培养学生的创造力》被誉为是一本突破性的著作。它探讨的核心问题是如何在现有课程设置的限制下,促进学生的创造力培养。他清理出学校教育中扼杀学生创造力的9种“必杀器”:凡事要求有唯一的正确答案、正确路径;培养学生对权威、尤其是对老师的服从感、恐惧感;不惜一切地遵循教学计划,只让学生完成老师布置的课题;打击纠正学生的创新思维,倡导“天才是罕见的”的观念;阻止学生跨学科解决问题的思路,倡导“知识分界”的概念;同嘲笑打击学生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倡导诸如“智力是先天基因决定的”理念,打消儿童挑战高难度任务的尝试;用经典格言和口号来证明观点。
正是这些习以为常的教学习惯,使儿童失去了“意想不到的、新奇的、多样化的思考空间”。不难看到,在中国的学校,以标准答案和考试评价为主导,这些“必杀器”已经演化成足以摧毁学生任何一丁点创新火花的威力巨大的“核武器”。
“教学不应仅局限于教室之内。” 这是美丽世界(Teachfor all)首席执行官、美丽美国创始人Wendy Kopp的观点。教育并非只是学校的事,学校应当扎根于社区,充分利用社区资源。教师的角色应当更像是教练。
印度一个从事青少年教育的组织Agastya,其最大特色就是提倡动手学习。它们会不定期组织移动实验室(Mobile Labs),把科学实验带给乡村孩子。其创始人相信,通过讲座和阅读,仅仅能掌握5%和10%的知识;亲眼见,亲耳闻,学生能领会50%的内容;参与讨论,比率上升到70%;亲自实践,继续升至80%;如果教给别人,则能达到95%。“关键是让学习本身成为一场有趣的体验。有研究发现,最能预测一个孩子长大后是否能成为科学家的因素,并不是他的科学课成绩,而是他对科学的感兴趣程度和对自己的信心。”
围绕创造力的培养,讨论的核心议题始终是如何认识和处理科技的作用。教育创新往往与互联网、大数据、M00C等令人炫目的新技术、新工具相连,客观上成为创新的一种阻碍。有一场关于大数据是否有利于个性化学习的讨论。赞同者认为通过大数据可以更为精确地分析学生的学习过程,提供针对性的学习策略。例如,2个考分同为90分的学生,他们学习的障碍和演算的路径是并不相同的。
反对者担心对数据和技术的依赖,会降低对人的实际关注。例如,数据分析无论如何深入,也无法分析出一个学生的成绩不好也许是因为他当天没有吃早饭。反对者担心,大数据究竟是提供一种更为个性化的定制服务,还是导致一种现代的“泰勒制”,即对学习者精准的程序控制?现场调查,约60%多的意见认可大数据对教育改善的促进作用。
可见,在教育创新领域有着“技术派”和“人文派”之别。我更为心仪的是这种观点:“创新不一定需要高科技,可以是低科技、高关怀。”“个性化学习,最关键的并不是很炫的技术,而是了解每位学生需求的教师。” “权威带来纪律,信任带来自主。自主带来创造力。”
这种“人文派”的观点,将我们从“星际穿越”的科幻拉回现实。我们固然需要互联网、MOOC、手机和ipaid;更需要汲取高技术和互联网思维,如自主性、开放性、个性化、互动性、非行政化、去中心化和去权威化等概念,而它们是完全可以与现行学校和教学嫁接,产生生物和化学反应的。这或许可以矫正我们一谈教育信息化,就是靡费巨资不断更新信息设备;热衷为农村学校配备“白板”、多媒体设施而不关注教师之类的弊端。
想起80年前控制论的发明者维纳的那本著名的书《人有人的用处》,作为一个极具创造性的科学家,他却是个“人文派”,在那时就意识到技术和机器的有限性和人的创造力的无限性。
爱因斯坦也是这样。
本文转自21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
杨东平新浪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