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问资助者5 | 王志云:善的感受让社会变得柔软而有温度


王志云,上海公益事业发展基金会(以下简称联劝)秘书长。她最近忙于理事会换届和探索集体捐赠本土化模式的“一众基金”首届会员大会。在工作上,她期望同事能打磨好自己的工作节奏,并拥有一些共同的价值观。而联劝在五周年的时候有了自己的“五项行为准则”,这让她很高兴。她认为,公益的独特价值或许在于让大家体会释放“善的感受”,而这种感受可以让社会变得柔软而有温度。进入这个行业,她也经常会有无力感。但正如《伦勃朗1642》一书所言,任何有价值的事物,无论其过程多么不确定或者充满戏剧性,其最终价值仍然会得到证明。

 

1.过去一周做了些什么?

王志云:主要是三件事:首先是准备理事会换届,需要代表秘书处总结过去五年的工作、准备相关文件;其次,作为联劝集体捐赠模式的本土化探索,筹备一年半的“一众基金”也即将正式成立,最近正着手准备第一次会员大会;最后,到了第四季度,我需要与财务部门一起对截至目前的筹款、资助工作进行数据方面的梳理,并与年初的筹款计划进行对比。

从去年开始,我们实行了月度计划及反馈制度。要求每人月初制定月度工作计划,提交计划时还需要反馈上月工作的完成情况。不只是同事们,我自己也要这么做。我比较相信“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的道理。对同事们来说,坚持月度工作计划的做法可以协作塑造基本职业素养,逐渐对工作进度控制有自己的感觉。我希望我们团队不是靠主管指令运转的,每个人都应该会安排自己的工作,学习打磨自己的工作节奏。一个令自己和团队感觉合适的工作节奏,是很有美感的,就像听一部运转良好的机器,那个声音不是一种噪音。另外,联劝虽然小,但也有不同部门。部门分工后,可能产生团队割裂感,加大沟通难度和成本,所以每月第一周的例会,我们会把所有部门当月的工作计划都分享出来,帮助大家相互了解,提高协作效率。

 

2.最近资助或了解到的最有趣的项目是什么?

王志云:联劝最近正在策划一个新的公众筹款活动——“小小暴走”,这个活动主要是为长者服务筹集资金的。上海已经成为全国老龄化最严重的城市,我们希望通过这个活动让大家可以关注空巢老人、失智老人、失能老人和丧偶老人。为了这个活动,最近我和项目部同事拜访了一些上海的长者服务机构,印象比较深的是上海尽美长者服务中心,他们主要做失智老人的前期筛查、早期干预还有针对其家人的喘息服务。

印象深刻在于:其一,他们对问题的把握比较准。在上个月上海老年医学研讨会发布的数据中,有一个数据非常惊人:上海市60岁以上老年人失智症患病率高达20%;关键问题在于,公众对这种疾病的了解很有限,一般是发展到严重的程度了,家人才有所警觉,但那时不可逆的速度已经非常快了。这种病症的确是不可逆的,但有效的早期干预能够减缓病症的发展,某种意义上也是提升患病老人和其家人的生活质量。尽美的服务切入点不在于发病后怎么治疗,而是帮助公众了解早期症状,这个需求的把握是很有价值和针对性。

其二,他们有专业的思维和服务方案。针对早期筛查,她们没有闭门造车,而是引入专业的成熟的筛查工具并做了大量本土化的工作;而且这套筛查工具的应用场景也比较简单,就是邀请老年人在电脑上玩一套游戏,没有电脑操作技巧的老人也可以使用,这个筛查工具得到的结果虽然不是百分之百的医学诊断,但是能够看出老人的脑力状态,以及一些倾向性;随后根据进一步的医学诊断就可以对筛查出的老人进行早期干预。

 

3.最近做的比较满意或有成就感的一件事情是什么?

王志云:在10月10日的例会上,我们团队确立了“五项行为准则”,这也可以理解为团队价值观的雏形。同事们认为这是联劝发展史上比较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事情。之所以要做这件事,因为我不是那种魅力型、领袖型的团队管理者,也没有那么强的前瞻性和煽动性。如果能成就什么事,那一定是团队协作的结果,但是团队里的人一定是多元化的,那你靠什么来形成集合优势呢?另外,还在初创后期的联劝有太多事要关注,我们也不能把精力都内耗在成员之间最基本的行为共识与协作关系的修修补补之中。所以,这就需要有共同的、大家都从内心深处接纳的行为共识。而这些共识也不仅是我一个人的想法,是团队在讨论中集体的贡献,所以,在联劝发展到第五年的时候有了这个东西,我很高兴。

我们总结出来的五点是“主人翁意识(责任和担当)、热爱学习、懂得尊重、坚忍不拔、保有社会良知”。为此,我给团队写了一封公开信,(强烈推荐读者点击左下角“阅读原文”阅读此信)根据自己的理解阐述了这五项内容,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

 

4.最近有没有觉得无力或者无意义感的时刻?

王志云:进入这个领域工作之后,我经常会有无力感。我一直是对这个行业持有“审慎的乐观”的人。如果有同行说他在这个领域的工作中很少感觉到无力感,我是很羡慕的。

比如说之前提到的“一众基金”,是一种为当地社区做慈善捐赠的会员制团体,在美国已经有很多年的实践经验,我们算是在上海尝试本土化的探索。应该说能够参与这个平台的会员,都是对公益有较多兴趣或者认可的捐赠人,相比于一般公众,他们还是很愿意主动参与公益的。但在一次内部活动中,一位核心成员就抛出了一个问题:“公益到底能做什么呢?与马云现在做的农村电商相比,很多农村扶贫公益项目的成效似乎完全没有优势。”

 

这样的时刻其实有很多。一方面,你常常能感知到,对于中国这么复杂的社会来讲,公益现在能改变的社会问题真的是挺少的;另一方面,这也促使我思考:到底什么是公益的独特性和必要性?除了所谓的效率、效益、影响力之外,公益存在的独特价值是什么?最近我突然觉得,也许在那些关键词之外,最大的可能是公益提供了一种体会释放“善的感受”的渠道,这种东西可以让社会变得柔软而有温度。

 

5.最近在集中琢磨什么问题?

王志云:联劝的定位是“面向公众筹款的资助型基金会”。现在公众越来越多地要求基金会透明、可信、有效,那么在工作中需要通过什么方式释放什么样的信息,才能让公众真切地感受到这些呢?如何才能建立这样的一个工作及反馈体系呢?

 

6.最近哪本书/哪部电影/哪个人对你特别有启发?

王志云:最近一直在翻看张佳玮的《伦勃朗1642》,这是一本很短很好读的书,我已经向一些朋友推荐过。这本书的有趣在于:它让我们感受到某些事情的发展居然会经历那么莫名其妙的、戏剧性的变化,充满了无限的不确定性;但如果把时间拉长,站在历史的维度来看,如果一件事真的有价值,那么不管中间经历多少不确定或戏剧性的变化,到最后还是会被客观地证明其价值的。看完之后,会对人生和生活充满释然感。

 

7.最近关注行业哪个议题/事件?

王志云:还是刚才说的有效资助及透明公益的问题。希望能找到同好来就这个议题共同探讨,特别需要说明的是:我想探讨的是公众视角中的有效资助和透明公益的话题,而非业内视角。

 

8.最近关注哪个社会议题/事件?

王志云:教育公平的问题。因为我女儿正面临小升初,啊呀,真是痛苦的一年。为什么?因为即便是上海这样经济发达的地方,教育资源也是不均等的,总有所谓的好学校、一个学校里也有所谓的好班,这就必然带来了竞争。而政府又明令禁止考试排名,那么学校就只能通过自己举办的各种测试来挑选学生。所以,你看,我们坚持了四年不学奥数,到小学最后一年还是没能免俗地把她送去了。老师甚至孩子自己都会说,再不学就晚了。

 

9.假如要向行业外的人介绍你的工作和扮演的角色,你会如何描述?

王志云:昨天在活动上遇到一家知名咨询公司的高管,我就递名片上去说“我是基金会的工作人员”。通常,我会这样介绍自己。如果对方感兴趣,我会进一步说明我们这个基金会是做什么的。其实,还是有很多人搞不清楚基金会跟基金有什么区别,也会问基金会算不算公益组织;另外有些知道一点的会说“哦,你们就是做‘一个鸡蛋的暴走’项目的吧?”。你看,我们接触到的这些人士也都算是各行各业的精英了,但还有很多可能连基本的认知都不具备,可见我们的行业声音还是不够大。我们真的要想想办法如何让公众更多地了解这个行业,因为只有了解,才有可能感兴趣,才有可能支持,甚至参与。

 

10.【答资助者问@陈文良】资助者在寻找资助项目的时候,是否曾思考过自己最根本的那个价值观是什么?因为这会涉及到你选择的标准,或者说你希望你选择资助的项目未来能改善人类的什么。我认为这是非常重要的,因此想了解其他资助者在资助的背后,相信的是什么。

王志云:我很认同陈先生说的,一个人或一个组织的行为绝不是无逻辑的;而这种行为逻辑的背后就是价值观,决定你做什么不做什么。只是,我觉得这里的价值观其实也有两个层次,一个是完全个人层面,是你作为一个生命体的价值观;还有一个是组织层面,是这群人集合在一起行动所遵循的价值观。我认为我个人的价值观和我在这个组织工作时所秉承的价值观是不能完全划等号的,有很大的重合,但一定也有差异。因为组织的价值观是不同的个人集合在一起,共同调和的产物。从这个角度回答陈先生的问题,资助行为是组织的一个行为,而不是我个人的一个行为,所以更多的应该遵循组织的价值观。

因此,我们之前总结出的五个行为准则更偏向于组织“如何做事情”的价值取舍,我们虽然也有类似于“为了这个社会更适宜人的发展”的社会理想,但更多的还是做事层面的思考,比如我们相信公益组织的存在对于我们刚才提及的社会理想的实现是有很大价值的,我们的作用就是通过资助,让这些可能得到凸显。

 

【资助者问资助者】你有什么想问下一个资助者?

王志云:对于一个资助型的基金会来说,不管善款是来源于特定捐赠人还是普罗大众,需要做到什么,才能让捐赠人放心地把钱交给你?

 

【十问资助者】我们将邀请资助者回答特定的问题,以轻松有趣的方式呈现资助者群体最近的工作和思考。每个人的道路都不是没来由的,正是我们所思所想,所言所行,让我们兴奋和沮丧的那些事物,最终造就我们每个人。我们所做的就是试图通过系列访谈,呈现今日中国资助者的生活片场,描绘这个时代资助者们的群体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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