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千万吨污水排入汉江,"民间河长"自掏腰包排查守护

文章来源:NGOCN

文章作者:韩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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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前面

在京津冀有3800万人喝着汉江水,在汉江上游的安康段,住着300多万人口。官方监测数据显示,虽然汉江的水质保持在Ⅱ类标准,但水质污染在缓慢加剧,如何安心喝水?生活在江河湖畔的人应该如何应对这日渐严峻的水污染状况?


“和平台”与NGOCN合作的草根系列报道第四篇,我们为您介绍一群“民间河长”,他们曾被戏称“小毛孩”,如今成为汉江排污口排查的一大力量。


“捡垃圾干什么,又没人给钱,为什么要去做呢?”“政府都不管,你们做这个有啥用呢?……”


几乎每次外出搞守护汉江母亲河的活动,陕西安康环保协会的李鹏博等人都会被问到这些问题。他们只好不厌其烦解释,这不只是为了“一江清水送北京”的使命,更是为了本地民众的身体健康。他们做大型活动想请环保部门的官员出席,也得不到任何回音,觉得政府不把他们这帮毛孩子放在眼里。



为爱骑行、温暖汉江活动


但坚持了一年多后,他们逐渐赢得当地官方认可和民众支持。12月6日他们组织“为爱骑行 温暖汉江”活动,还得到《安康日报》的关注,环保部主管的《中国环境报》也大篇幅报道此事。


1
重逢汉江:不能经常捉到鱼虾了


汉江是长江的第一大支流,流域内人口超过3200万人,自古以来就是中国最重要的几条河流之一,人们常以“江淮河汉”并称。在已经建成的南水北调中线工程中,全长1577公里的汉江占到总调水量的70%,通水一周年后,京津冀已有3800万人喝上汉江水。


汉江安康段属于上游,流长340公里,支流众多,流域5平方公里以上的河流就有949条,区内总人口超过180万人。南水北调之后,政府加大了环保力度,但官方监测数据显示,虽然汉江的水质保持在Ⅱ类标准,但水质污染在缓慢加剧,2009年生活污水排放量便达到867.68万吨。


媒体报道的汉江排污口


为摸清汉江安康段污染状况,安康环保公益协会今年做了汉江生态调研,结果再次证实,汉江污染正在加剧,支流污染尤其突出,虽然工业污染和城区污染得到控制,但生活污水和生活垃圾仍未得到有效处理。“大大小小的河,都成了沿岸居民的垃圾场。”协会的骨干欧文说。


这更让李鹏博感受到他们工作的重要性。李鹏博是安康环保协会协会的创始人。他说,小时候来安康看亲戚,常去江边玩耍,还能摸到鱼虾,那是他最开心的一段时光。2011年,他考入安康学院,又与汉江重逢,但发现这已经不再是儿时记忆中的汉江了。


李鹏博是在秦岭北面的西安长大,但一说起秦巴山区之间的汉江,他就打开了话匣子。“汉江对中华文明的贡献很大,汉朝、汉人、汉族都是由此来的。现在汉江不仅哺育了沿岸的几千万居民,南水北调之后,还承担起‘一江清水供北京’的责任。”


做汉江环保,对李鹏博来说,既有感性的认知,也有理性的思考。大学期间,李鹏博便热心公益,多次去做义工,买东西去帮助山里边的人。而他本人,小时候也受过其他人资助,从小学三年级到初中,陕西辉煌智能有限公司对他进行“一对一”的帮扶,每年一千块钱,“当时来说生活费学费全够了”。


但做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发现安康本地有七八个关注留守儿童、老人的组织,唯独没有做环保的,便把更多精力用在保护“汉江母亲河”上,并于2014年4月发起成立了安康环保公益协会。



李鹏博在汉江边


他们平时工作除了测水质、捡垃圾,还会做一些倡导和调研,带动公众关注汉江污染问题。但做公益都是需要成本的,有时不只是人力成本,还有直接的金钱投入,李鹏博大学时开店面攒下的几万块很快花完,“最难的时候一天吃三个馒头,连吃了三天。那时想着还是坚持下来吧,坚持下来就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2
民间河长:发动沿岸居民守护汉江


2015年1月,李鹏博发起了“民间河长”计划,如今已经招募到16人,全是沿岸居民,以大学毕业的返乡青年为主。


在他看来,沿岸居民对汉江母亲河的感情还是蛮强烈的,汉江有几百条支流,只有集合大家的力量才能做好。而在校大学生的流动性过强,可以偶尔参与一些活动,但不敢下大力气培养。


李鹏博发起“民间河长”计划的灵感,最初是因政府出台河长制度而来,“那民间是不是也可以有支河长队伍呢?”在了解了淮河卫士、绿色潇湘的经验后,李鹏博很快将此付诸实施。


每周末都会江边捡垃圾的老人


但招募河长也没那么简单,“一是有时听不懂当地的方言,二是做事方式可能不同。比如有一位六十多的老人,他每周末都会去河边捡垃圾,我们和他商量,捡垃圾的同时,是不是愿意做些其他的,比如参加环保局座谈。但老人一口回绝,我不见当官的。我们只好尊重他了。”


老人后来成为民间河长中的一员,现在还在坚持捡垃圾。其他河长也都个性十足,李鹏博一一说着,“王娜热情十足,爱问一些古怪刁钻的问题,让我们从不同角度把事情考虑得更为清楚,而欧文做事雷厉风行,刚商量好的事情马上就去做……”


对汉江水系污染,作为民间河长的欧文是有过切肤之痛的。小时候他在汉江的支流月河边长大,河里洗过的衣服,穿上去身上会痒,河边的黄姜厂污染很大,只要一放水,河里鱼就游不动了,特别好抓。当时他们那群小伙伴还盼着厂里放水,“长大了才明白那是毒水,鱼被害晕了所以好抓。”


在欧文印象中,汉江水质最好的时候还是九十年代。后来因为农村大量建房需要挖沙,挖坏了河床,加上生活垃圾没有地方处理,只好倒进河里,导致水质变差。“对农民来说,垃圾倒进河里,下场大雨就会被冲走,对他们的生活没有什么影响,可对下游水质肯定会有影响的。”


这些情况,他们也写进《河长内参》中。《河长内参》目前共发行了两期,一是用于河长交流和对外宣传,二是提供给政府部门做参考。


《河长内参》


“民间河长”成为安康环保协会的工作亮点,2015年夏,他们成功申请到合一绿学院“成蹊·和平台”的资助。该计划由正荣、敦和、阿里巴巴基金会共同资助,为一批处于新生期的水保护组织提供全方位支持,力图培养和吸引一批青年人才加入水保护者队伍。


安康环保协会成功获得了五千元的小额资助,但更多收获是在接受专业培训上,“有许多意想不到的”。李鹏博说,他们之前也曾接受过一些培训,但常有不对口的感觉,但合一绿学院的针对性特别强,专门是做水保护方面的,符合我们的现状,解决了燃眉之急。


另外一点是,合一绿学院还会经常组织伙伴之间的线上分享。“特别容易有共鸣,能吸收好多好多。比如,他们遇到的问题我们遇到过,我们给出建议,或者我们没遇到过的问题他们提出来,我们在做的时候就会特别注意。前段时间分享的‘小城如何玩转水保护’就是如此。”


同时接受培训的欧文也觉得收获良多,“一是学会了设计思维,更注重做事的方式。之前做环保常常几个人商量一下马上就去做了,效果不是很好。回来后,学会了一步一步来,看怎么把事情做得更好。二是认识了很多做环保的优秀伙伴,现在还经常向他们咨询一些问题。”


民间河长欧文在他从小生活的月河边走访,汉江很多支流两边都堆满生活垃圾


“和平台给予的软性支持特别多。”李鹏博说,“我们经常会和合一绿学院的祝姐姐(祝丽华)、纯山教育基金会的江涛师兄讨论问题到十一二点。”

3
对话政府:解决排污口的效率大大提升


培训归来后,安康环保协会开始“拼了命做传播”,并经常和陕西省环保厅在微博上互动。


之前对他们这群毛孩子不重视的政府部门,终于主动找上门来。今年光棍节前夕,李鹏博等人被市环保局“约谈”。


对话一方是安康市环境应急办主任、安康市环境监察支队支队长、环保局水质保护科工作人员,另一方是安康环保协会的李鹏博、王娜等人。


对话环保局


“环保局介绍了政府方面做的工作,我们也介绍了我们正在做的工作,以及我们在走河中发现的问题、遇到的困难等。环保局还介绍了合作的方式。”李鹏博回忆说。


之后就是1+1>2了。“效率不是高了一些,是高了许多多。以前举报,可能一周或者半个月才能回复,现在基本上当天就能应对,采取措施。”李鹏博不无兴奋,“比如我们发现有生活垃圾堆在河岸边,就告诉环保局,不到两个小时,就运到处理厂去了。”


现在他们再搞大型活动,环保部门的人就会乐于参加。政府部门的一些会议,也会邀请他们出席。“政府的行动力和协调力都蛮强的。可能当地环保局以前没有人推过,我觉得要有第一个人站出来,那我们站出来推动它。我们肯定要和政府部门合作,不过合作的时候也会坚持我们自己的原则。”李鹏博说。


安康市团委为环保协会提供了办公场地


截止目前,安康环保公益协会已经排查过一百八十多个排污口,成功干预解决过十一个,因为不少排污口暗道太多,很难找到源头。


“做环保这两年,最开心的就是举报的排污口没了,自己的付出有了回报。”李鹏博表示。


安康环保公益协会目前已得到和平台、SEE基金会等机构的支持,他们正在安康市团委的帮助下,准备在市民政局注册。


协会目前只有李鹏博一人是专职,工资仅能维持生活。“下一步我们准备开发汉江的鹅卵石,卖到北京去。他们肯定会想,原来汉江水也不容易啊,我们要节约水啊。这也是一个环保理念的普及。”李鹏博未来的目标,是把安康环保协会打造成一个能自负盈亏的社会企业,摆脱对基金会的依赖。


协会开发的汉江鹅卵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