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学家的下午茶16 | 汉江：被严重低估的华夏母亲河(2)
14► 汉江干流上的龙舟习俗 以及旱地的“玩船”习俗
芳芳：我还有一个问题，阿夏也跟我讲过，就是你们老家就是划龙舟的氛围是非常之浓厚的。我就有一个问题，龙舟对水系的有什么样的要求吗？就是如果它是一个特别适合划龙舟的一个地方，它对水流啊、水质啊，会有一些特殊的要求吗？
图：汉江龙舟节盛况
袁凌：首先得有水，水还不能太小吧，而且那环境还得心旷神怡一点，你脏水臭水划什么呀？
芳芳：对，就是这个概念，所以这水还是得是干净的水。
阿夏：但是我们俩在莆田看过龙舟，他那个河沟也就是比苏州河没有再宽多少，但是汉江可能就是有它的五倍八倍宽。但是相应的船的型质会不一样，我也给你看过，就是莆田的龙舟和安康的龙舟。
莆田的龙舟是扁扁的船头，然后他在船头上画纹饰就是有一些龙的形状，还有一些图腾的形状。我们的龙舟可是实打实的真的龙头船，然后龙尾巴是用木头雕出来的，所以它更大，或者说更重。然后它对水域的宽度的要求应该也是更高的。因为就它不能发生一些碰撞嘛，它如果发生碰撞，它可能会有一些损耗。你像最近都会很火的广东的房东们出来划龙舟了，他们的才多窄的河道呀，他们在里边就跟漂移似的。
芳芳：袁老师是走遍了汉江流域是吗？
袁凌：是的，支流不一定都去了。
图：1989年旬河上的龙舟节，摄影吴定国
芳芳：汉江流域都有龙舟习俗吗？
袁凌：龙舟这个习俗主要是在干流上，因为一些小河上不一定划得起来那么大的赛龙舟。干流地上下游就都有这个风俗。还有一个有代表性的就是划船，“玩船船”。
阿夏：哦，对，就是在陆路上玩船是吧？
袁凌：北方人喜欢玩狮子嘛，但是我们那里也玩狮子、也玩船。它也搞得很生动啊，其实就是旱船。他模拟船在水里面的动作还挺像的，还有什么卧滩啦，怎么又起滩呐，还有什么划。这个风俗因为它因地制宜，他任何地方都能搞。
这也挺能说明问题的，因为龙舟是要一定的条件的，你比如说水小了一点是你玩龙舟玩不开呀，那还是汉江那种大江上面玩比较好。干流上肯定都可以玩的。小河沟、小县城里面。就是有“玩船”的这样一种风俗。
阿夏：对，袁老师说到玩船。我不知道芳芳你见过那种玩船吗？就是一个人在一个假的船里边，然后船会装饰得红的绿的，有点像个轿子，但是它是一个船的形状，就人在轿子里边，但是它是一个船的形状。
图片：2018年正月十四拍摄于陕北米脂县李自成行宫，摄影塞北杨柳
袁凌：它其实要求很高的，她是其实一个女孩，但是她有要有力量。她一个人要把船弄起来，还左摆不摆，旁边有几个侍女，然后还有个太公在前面，假装说是掌舵。还要弄成船夫的样子，就是船一下握下去，然后又把它翘起来。
阿夏：除了船之外，它还有很多，我记得原来小时候有蚌壳精。就是很大的蚌壳。一个人在蚌壳里那扇啊扇啊扇啊。就是反正有些水里的东西。
袁凌：对，有这种东西。它都是一种水乡的习惯，嗯嗯。
15► 民间烧龙习俗与龙王升天： 龙舟仪式中的祭祀礼
芳芳：我觉得话题非常有意思，为什么呢？就是因为在道教理解，以及在中国的这种传统的这种理解里面，龙是一个很重要的概念。那么从风水上就是有两种龙。一种就叫山龙啊，一种就是叫水龙。
所以呢，就是你看在莆田的时候，他们划龙舟其实跟道教的仪式是很有关系的，新船在下水之前，他要在庙里面先经过一个点睛的过程，经过一个化符水、祛秽祈福的过程。我不知道在在汉水流域的龙舟里面，他们只是现在进化为只有划龙舟，还是说还是会保留一些宗教的元素？
袁凌：也有。因为他除了下龙舟，他还有玩龙灯呢。像蜀河它就是有烧龙的习俗的。这些东西里面它就先要有香火啊，有祭祀这些。因为政府来搞，政府方不方便搞这些，香案这些也会有，就看这些东西有些场合适不适合了。但民间习俗里面肯定都是连在一块儿的。
图：安康龙舟祭祀活动
图：2010年6月13日，第十届安康龙舟节开幕前一天，所有参赛船队在西关土地庙迎接老黑龙至汉江边，并举行了龙舟开赛前的下水祭祀仪式。邓军 摄
芳芳：也就是说，现在可见到的大部分已经还是以官方举办龙舟赛为主。对吧？
袁凌：你看我白河地女同学，她跟我讲的就是他们小时候，他们的龙嘛，都是民间自己烧，就是要玩龙，完了之后还要把它专门弄在一起，弄一个香案把它供一下烧掉，然后让它升天的啊！他这是民间的一种习俗。
现在因为这种龙舟赛，是政府组织，我不知道现在他们还搞不搞这种信仰意味比较强烈的这种祭祀活动。也许会有，但是可能就大而化之吧。
芳芳：我已经听到了，关键词要把它化了，升天了。
图：旬阳神河懒龙
神河懒龙四个步骤：
一是出灯仪式。在锣鼓、唢呐和礼炮声中，由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为龙灯点睛、喝彩，然后再由八位端香盘的年轻小伙子前行引路，带着龙灯到各家各户去玩耍。
二是接灯仪式。龙灯每到一家，主人都要带领全家燃烧香裱、鸣放花炮迎接。接灯仪式视主人的家境不同而有繁有简。
三是烧灯习俗。人们用柳树木炭、硝、火药、生铁粉等原料配制成烟花，把古墙砖凿眼，装上烟花原料，接灯时燃放。龙灯来到门前，主人点燃早就准备好的花筒炮、鞭炮，霎时炮仗腾空爆炸，烟花四起。
四是送灯仪式。正月十六日晚，舞龙者沿着之前舞龙走过的路线，挨家挨户地在主人门前转一圈，以示龙王向人间辞行告别，主人便在门前燃烧香裱，鸣放鞭炮，欢送祥龙离去。辞别仪式结束后，舞龙者将龙灯放在河水边烧掉。
图：旬阳神河懒龙烧龙仪式
袁凌：韩家洲，他们有一个仪式是这样，就是它那个龙头啊，每一年他是在村民家里的嘛，村民是把他好好的接过来的供着。龙舟赛他这一年完了之后，龙头要到哪一家，家里就是要用香火案子，要隆重地迎接过来。接过来以后，下一年又要到另一家家里去。那一家要隆重的迎接过去，要送它。
送它的人也要摆香啊，要烧纸，要香烛，这样祭祀它。然后迎接他去的人，也要同样的礼节。炸鞭炮啊，摆香案啊，迎接过去，所以我到移民村去的时候，其实他们已经早就做不了龙舟赛了，但是龙头他们带到移民村儿去了。
图：韩家州龙舟赛
搜索阅读：《会首、出标人、返乡游子—— 韩家洲龙舟赛传承千年的“关键人”》
图：韩家洲移民祭龙头
因为那年送到他家里去之后，第二年就没有龙舟赛了，就一直留在他家。但是那个女主人就特别虔诚，都这么多年了，每一年她都是正月初几，她就要把那个龙头去从家里移出来，然后摆在门前面，给他供上香案，扎上花红、放鞭炮，还有旁边的几个村民也来一通祭祀。
虽然说弄完之后，她自己就把它接回去了，并没有送到下家去。可是大家都认为这个龙头还是有灵性的，就感觉已经成了一个神。你好像不祭拜它，就是不吉利的。虽然说已经其实没有龙舟赛了。但是他们仍然把他当成了一个龙王，或者说一个神来祭。我觉得他们认为是一个龙王在祭奠的。
所以你看这个意味是非常明显的，因为这就是民间自己搞的龙舟赛，他们就很明显。我不知道安康每年搞的国际龙舟赛，现在什么讲究？但是就是韩家州他们搞的，他们民间的龙舟赛是有很强烈的祭祀意味的。
《汉水流域的千年文化传承：秦地楚风汉水韵》
那为什么安康人会对赛龙舟“情有独钟”？安康民俗专家罗先余这样说：“安康的先民被称为‘汉水巴人’，不同于以白虎为图腾的‘峡江巴人’，‘汉水巴人’以龙蛇为图腾崇拜。而且巴人生性乐水，善驭舟。于是，驾船破浪便成为先民们与生俱来的生存本领，这也为安康龙舟竞渡的诞生提供了人群基础。”到了战国时代，安康时而隶楚，时而隶蜀，时而隶秦，变更频繁。到了东汉先归属荆州，后属汉中。因荆州之地也有龙舟习俗，因此安康百姓也顺势将这一习俗传承。
从全国范围来看，有龙舟习俗的省份多集中于南方，而安康虽属于汉水流域，但是地理位置却有南北交融的特点，南方的北方、北方的南方，这样的区位让安康龙舟习俗在演进过程中逐渐形成了别具一格的特征。
16► 安康国际龙舟赛： 旅游化、产业化的一条龙服务
阿夏：安康的龙舟赛我经历过，因为当时是在央企上班的时候，我有一年就正好点兵点将轮到我们单位出龙舟队了。所以我也就顺便了解到了整个安康的龙舟赛事的一些相关产业，这些也让我当时觉得非常的有意思。
安康汉滨旁边有个叫红莲村的。当时我们就收到龙舟办的通知嘛。安康的龙舟节是这样的，每年都是会在端午节的时候会有，因为它已经变成一个旅游盛事了嘛。它一般会搞个三天，第一天它就会在安康的汉江边他有个舞台，首先，它会有个大型的演出，原来还会请一些明星过来，什么韦唯啊这种都请来过。
表演了之后就划龙舟，然后划龙舟就是一般来说，每个县会有一个代表队。然后安康市的这些政府机关，然后行政单位还有一些就是央企这种他们也会出代表队，但不是所有的队都参加，因为那单位太多了。每年有一个轮转。可能十个县一个代表队，这就十个队了，然后再每年抽五个单位，然后江面上十几条船还是浩浩荡荡，还是挺壮观的。
跟我们去莆田看到的村民们自己自发集资，然后自己出来训练划龙舟不一样。安康的龙舟赛，它到现在为止，首先它是一个不能说政治任务吧，就反正他是有一个行政色彩。那其次呢，原来我爸爸告诉我，他们在九几年的时候，他们作为就是原来去划，就比方说县上的这些单位之间的这种比赛，他们还是自己要去划的。我爸说很辛苦，在江边练划水皮都晒开了。
没有进行龙舟节的旅游节化、商业化之前是这样子，还是有人有真实的愿意去划的。但是自从开始大兴“安康龙舟旅游文化节”之后，龙舟的划船就变成了一件产业。当时那一年轮到我们单位去要认领一个龙舟队去划的时候，你肯定是不能请你单位的人的。因为这些人都长期坐办公室的，他是划不了龙舟的。
然后我们当时工会的主席就带着我去了一个村子，叫红莲村，然后就找到他们村支书。他们的村支书我们在一块儿喝点儿茶，抽抽烟，然后一合计：“好的，今年我们的龙舟就外包就包给你们村了“”。他们村不仅提供划船的人。他们还造船，因为有些船是旧船，有些船是新船，反正他就上漆啊、划船、造船一条龙服务，帮我们选上20个精壮的青壮年帮我们去划船。
图：汉江龙舟节抢鸭子
他们也确实有训练，他们要在江上训练，然后我们还买了什么红牛啊，饮料啊消暑降温的饮品去江边慰问他们。他们还会就是根据你给的酬劳的多少，确保你能拿一个什么大概名次的奖。我估计他们内部都商量好了的，因为几乎应该这些划船的都是他们村里的，所以就是单位找他们单位也找他们，可能根据大家出的价码不一样来内部安排一下哪个队夺冠，哪个队拿个第二名，第三名。所以这个过程我也觉得特别特别有意思。
因为2021年的时候，我跟芳芳去莆田嘛，莆田他们的龙舟节也是我成年以来见过的声势浩大的一个端午节。真的是万人空巷，所有的村民全部都跑出来，然后在一个小河沟面前挤着看他们划龙舟。
然后那龙舟也是，几十条船，密密麻麻都在江上待着，他们是以“境”为单位。所以他们也很热火朝天，都是村村民自发的集资，所以我就觉得这两地的这种文化它有共通性。
视频：2021年的莆田端午节，摄影阿夏出镜芳芳
但是可能莆田它现在更保持这原来的这种传统的习俗啊，一些礼仪啊。我们去那边，然后也会看到他的龙舟上挂了一些比较代表着好兆头的一些东西，拔得头筹什么的。还要去请神，所以我觉得还蛮有意思的。
芳芳：嗯，我补充一下阿夏说的。莆田的龙舟呢，它是以“境”为单位，“境”其实是一个宗教概念。这不像行政概念，比如说莆田它以前叫兴化府，安康以前叫兴安府，下面还有几个层级。但是“境”其实是一个宗教概念，就是说这块行政区域在天上会有一个相应的一个区域范围，叫什么境。
所以，他们还保留了一种很原始、很传统的一个组织方式，就是以境为单位，一个境就有一个地域神来保护的。那么以地域神保护的范围为一个单位来组织男性（他们主要是男性）来划龙舟，是这样子的。延伸阅读：郁弘芳《一支兴化军的精神符号》
17► 男尊女卑、男女平等还是女性优先？ 汉江两岸的性别文化
芳芳：我其实想最后讨论一个问题，因为我自己研究了一段时间的道教文化，然后我发现在道教文化层面里面，其实它是不讲男尊女卑的。甚至它有可能会更尊重女性力量，更推崇女性力量，例如上善若水的说法。所以我不知道袁老师就是在走汉江流域的时候，在性别话题上有什么观察？
袁凌：汉江流域它没有太强烈的北方文化男尊女卑那种思想，没有那么强。我们小时候的环境，就能感觉到它是一个南北融合的地方，它也不像四川或者湖南。但是他没有关中明显的感到家法那么大，传统那么严。
所以你在地方的文化上，我们那的民歌都叫“姐儿歌”，就是把女的喊姐。这种情歌里面，你能感觉到它这方面相对于北方文化中心区来说，是不太一样的。你刚才也提到就是道教，它对于男女关系也没有像儒家色彩那么强。可能由于它承担的使命，没有那么大，他讲究的是个人的一个超升、飞跃。
图：紫阳民歌，多在茶山上唱，又叫“姐儿歌”
所以男女其实是都是有一种潜能，是有一种机遇，都可以。都可以得到超升，都可以。成仙是个人的一种超越嘛，他没有那么强的一个社会教化意识。但是在汉水流域的大神里面，其实没有那么强烈的女神文化。
因为在道教体系里面，本身是有很强的女神的。但是在汉水流域呢，就是女娲。但是女娲不是一个典型的道教神，她是共同的我们民族的传说里面的一个很重要的人物形象。
在北京那边很大的神，比如说碧霞元君，她就是北方系统里面特别厉害的一个女神的形象。再比如说的水神，你们那边的妈祖。但是在汉水流域呢，其实这些神都还是以男性的神为主。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总之就是说可能有历史的一些原因吧，没有出现一个很大的女神，除了女娲。
阿夏：我知道龙王小姐庙，汉江流域会有一些。但是它也都不是很大的庙，就是比较小。龙王小姐，我们白河跟湖北，他们就会说去拜龙王小姐。
袁凌：龙王小姐，是个女性吧？
阿夏：是个女性。有可能是龙王的女儿。
袁凌：总之，道教他没有那么强的一个主流意识，相对来说没那么在意性别之分。为什么说它跟黄河比，母亲的形象更强一些。因为黄河很暴烈，黄河更像一个父亲，但是汉水来说，它还是以比较卑下姿态的养育，更像一个母亲河。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汉水的形象是更阴柔一些。
这个是可以这么说的。它沿岸的文化也是这种没有强烈的中心区文化的一种很正统的色彩。它虽然是属于侯服，有些侯国它还要离中心区还要近一点，尤其是由于汉代最初统治的地方，就只有核心区，后来是平了七国之后才拓展到一些更远的地带。
有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汉水它有重要的漕运作用，就是南方的物资过来以后通过它再转乘马车运到长安和洛阳，所以它既保留着跟中心文化区的一个距离，因为有地貌上有秦岭这种隔档，东边平顶山那边也有一些山丘陵，不能直接去，但是去不是太难，所以始终是一个若即若离的那种感觉。
隐和显之间，退隐和出世之间始终有这么一种感觉，但是同时也造成一个后果，就是说它很难一下子很显赫。你像我们陕南的作家，就跟关中作家不能比的地位。汉水已经做出更大贡献了，已经养育这么多人了，但其实没有什么人知道，很少有人知道。
18 “汉江是我唯一深爱过的大江”
芳芳：阿夏之前跟我讲，其实安康人不太愿意出来的。
阿夏：因为还是比较舒服的我们那里。不管是气候，还是饮食各方面。都还是可以在那里生活得非常舒适。
袁凌：恋家吧，我也经常遇到一些人对家乡一点感情都没有，那种破地方有啥好的，就想走得越远越好。但是我们那的人还是恋家的。
芳芳：嗯，那说明家乡真的是足够好。
阿夏：所以是很幸运的，这个水土它真的是把我们养育得很好吧。借用罗新的那一句话他就说：“汉水是我唯一深爱过的大江。”我觉得对我来说也是，就我当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都在流眼泪。因为很清的江水就是从小，就是在它的江边长大。每次坐车坐船，一路上可以什么都不干，那个时候没有什么MP3，没有什么手机，我就是可以坐在趴在窗边，我看上三个小时我都觉得不厌倦。太好看了。
图：坐火车沿江而上
袁凌：对，就是老是过隧道的这种不好看。
芳芳：所以就像罗新在书上说的，他觉得“这是世界上唯一一条彻底干净的河流，深蓝色的像泉水一样的河流。”反正，我现在是特别向往。阿夏你就赶紧带着我去吧！
袁凌：当时婉莹一块走了一趟以后，她还想再去走一次。他们虽然走了很多路线，但是觉得汉江路线特别很有意思。
芳芳：有机会我们就约一个汉江流域的行走。
阿夏：做流域人类学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因为我端午节回家，我很坚持地说，那我们也重走一下316国道，我想去蜀河古镇看一下。因为我三爸在旬阳，我也去过很多次旬阳，但是我没有去过蜀河。
图：蜀河古镇护国宫
那天去了蜀河古镇，确实把我震撼到了，因为白河是没啥历史文化古迹的，安康也没有太多。我没想到蜀河古镇的遗迹那么好，我都非常的震撼。
袁凌：大体上还是完整的，虽然有一些也遭到破坏的。但是大的骨架都还在，所以确实很难想象它那么一个小的镇子，那么完整地保存了当时的业态。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那种感觉真的是很不一样。
图：汉江干流的城镇
阿夏：而且它的建筑的规模，档次我觉得你放眼整个陕南都很难找到这样的地方，尤其是护国宫的建筑整个的完整程度，还有它本身的建筑规格，包括它的戏台子还有一些构造，我觉得特别有意思，我当时去了杨泗庙。我去的时候正好有个西安的团在那介绍杨泗庙，他就说这些建筑里边只有杨泗庙是可以通过门看到汉江水面的，因为杨四爷要观察汉江的情况，我就瞄了一眼，真的是。
图：杨泗庙古戏台，从正殿可以看到江面，阿夏摄
然后我就想到了妈祖。因为她的经历，她从一个普通的人变成神的经历跟妈祖很像。因为我跟芳芳去福建做田野，妈祖就是很重要的一个课题，我们去到湄洲岛，妈祖也是一个就是从人变成神去庇佑这些渔民，他们的经历就有一些相似之处吧。
袁凌：是挺像的。到底杨泗是谁，其实有争论，但是他都是由人演化成神的。
19► 汉江流域的行走之旅：兴趣与研究
芳芳：我已经对我已经对其中一个地方产生兴趣了。就是刚才袁老师提到的一个地方，就是保护龙王的那户人家，他一直保持着每年去做祭祀的仪式。
袁凌：黑龙口村，我觉得她现在一定是把它当做龙王来祭祀啊，它已经不再说一个赛龙舟的这么一个用法了。他肯定是已经把它当做这种神了，不然的话他也没有必要年年再一起这样了。因为划龙舟已经不存在了。
芳芳：我可以想象的是它应该说它本来就是一个龙王，在传统的村民的理解。
袁凌：以前还不是，以前只是一个龙头，讨个吉利的龙头，我觉得。那个船是祖宗传下来的，他们韩家州的龙舟就就搁在龙头船头上，作为一个龙舟的标志，因为他们要跟别的这些镇子，别的村去竞争。但是时候我感觉它还没有那么强的一个龙王的形象，它主要是像一个龙船。但是现在离开龙舟赛以后，我觉得他应该是作为一个神了。
移民改变的不只有人和事，还有文化习俗。湖北随州有个叫黑龙口的移民村。村民康国芬家的阁楼上，保存着一个木雕龙头，是从老家韩家洲带下来的。龙头由一块整木雕成，木质很沉，披戴着红绸和胡须一样的穗子。龙头雕工很讲究，有吐出的木舌头、带弹簧装置的伸缩犄角，额头雕刻着王字花纹。
每年端午龙船会，这个精美的龙头就会被立在船头，这是韩家洲人最风光的日子。全镇十几支赛队之中，韩家洲队总是第一。四年一度的全县龙舟赛中，他们也常常夺标。
韩家洲有五条龙舟，龙头各家轮流接送，搬迁这年正好接到康国芬家里。这年端午赛龙舟的仪式最为热闹，远近的人们慕名而来，塞满了一条江，人们心里都明白，这是最后一次真正的热闹了。龙船会结束之后，康国芬不知往谁家送，就留在自家，又在搬迁时把龙头带来了随县凤凰山。
离开了汉水的龙头，没有了用武之地，但在康国芬眼里，老祖宗传下来的龙头，“灵性还在，不能糟践了”。每逢大年初四，康国芬仍旧按照老规矩，将龙头披红挂彩礼送出门，在自家燃香炉炸鞭炮，然后再郑重地将龙头接回来。
——袁凌
芳芳：明白，所以袁老师的观点是它是近期才被神化的，但是我认为它应该是远古就是神化的，所以我们话题可以有机会的话到村庄再做一次，深入的访谈去了解，为我们今天的播客留下一个悬念。
阿夏：刚刚袁老师在讲他们每户人家传递龙舟的仪式，我就想到了今年元宵的时候，我去莆田看他们选福首。然后要把香炉放到从上一任的福首家里传递到下一任福首家里的时候。我觉得仪式有点共通之处。
图：莆田元宵圈灯，阿夏摄
袁凌：一路要抱过去还是怎么着？
阿夏：对，他就敲锣打鼓，跟着各种各样的一队伍。反正就有点像我们白河元宵节玩船是很盛大的。在我20岁之前，我记得每年过年的时候玩船，队伍是几十人上百人呢，敲锣打鼓，骑马的、玩船的，然后蚌壳、仙女。
图：白河县元宵节的花灯、闹船队伍
他们也有点类似，他们是元宵节的时候要福首换届，然后就敲锣打鼓，然后端着香炉绕着整个村子走一圈，跟我们简直一模一样。
芳芳：对，他们每年都要轮换一次，然后他们是根据年龄来的，就是村里面的男性的村民，一生当中一定会轮到一次。真的跟袁老师前面讲的龙王的一年年的传递是非常像的。只不过他们请的神，他们还是保留的“社”的说法。他们请的是宫社里面的神，到他家里面去住一年，是这样子的。
阿夏：我感觉今天的节目质量非常高，我也聊到了很多我想聊的话题，也很感谢袁老师今天参与我们节目的录制。
芳芳：谢谢袁老师，今天是您帮阿夏圆了一个她的梦。
袁凌：好，不客气！再见。
图：汉江安康段，居民在这里洗衣服、游泳、玩水、洗车，汉江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一一摄
主播：郁弘芳 阿夏桑
嘉宾：袁凌
剪辑：阿夏桑
文稿校对：郁弘芳、阿夏桑、刘郎中
配图：来自网络及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