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性教育可以像空气一样 | 月事咖啡厅第三期回顾(2)

Part. 04

韩雪梅

“政策的变化,让我们更加理直气壮。”

Skipper

下面要讲的话题,是我们不管作为性教育的实践者还是对性教育感兴趣的人群都非常关注的,就是性教育发展的前景到底是什么?

2021年6月1日,《未成年人保护法》正式把性教育写入法律,刘文利老师也提到性教育是不能等同于防性侵教育,开始在社会中引起重视和推广。各位老师作为性教育一线的实践者,认为现在性教育的大环境如何?

韩雪梅

虽然目前还有很多阻碍,但是毕竟有法可依了,我感觉会更好。以前家长投诉学校为什么开性教育的课,我没有太多的理由,但现在不一样了。“未保法”没有准确定义性教育是什么,但是明确规定了学校要给孩子做性教育,所以我们也会更加理直气壮。我们跟家长上课的时候也告诉他们,《家庭教育促进法》提到家长要给孩子做性教育,孩子们得学家长们得教,所以我感觉是这些方面是比较积极的。

当然,整个社会文化的影响(还一直有),比如有的校长还是不同意在学校里开性教育课,这种情况比前几年感觉会稍微好一点,但是没有发生质的变化。政策上是真的有质的变化了,让我们可以更加理直气壮了。

Skipper

“未保法”确实是一个强有力的推动,对大家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支持)。请凯凯老师分享一下。

张晓凯

现在其实很多学校想邀请(性教育的)老师,很多社区和街镇也是,但是这类老师在市场上没有一个标准,老师们基本就是靠自己的研究、一些论文和一些发表的刊物来认证(资质)。相邻街道或者相识工作的人员之间会介绍老师,学校的老师之间也可能有一些私交,然后就会交流之前上过课的老师情况,主要还是靠口碑。

我们所说的一些市场化的评价并不是一个很标准的评价,怎么样去评判一个性教育课的老师,TA上课的内容是不是如大家所说是性教育的科普,是不是足够靠谱和足够正经。很多人不知道去哪里找老师,不知道老师是不是符合标准或者有没有资质,不知道这些老师在哪里考的证、证书是不是有足够的权威。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作为一个性教育讲师现在要去哪里学习。目前为止,我的学习就是跟随前辈们,我的老师们。我在这个行业可能认识的老师足够多,所以我能够学到一些论文和刊物,这些刊物是足够科学、正经的。那其他的老师是不是有这样的渠道去学习,政策是不是能够给这些老师培训,不断地随着时代有最新、最前沿的知识。

我们不能拿前朝的剑来斩今朝的官,放眼20年前、50年前的性教育知识可能已经跟不上现在的时代了。这么多年来,性教育的前辈们不断研究、摸着石头过河,走了那么多很难的路才有了今天的成果。可它所受到的关注同时也是把双刃剑,稍有不慎,就可能导致前辈们多年心血和努力被否定。所以每一个性教育人都兢兢业业地备课、授课。

但大家有时候遇到瓶颈也很迷茫,应该去哪里“充电”学习?——这个市场不管对于老师还是对于学习渠道来讲,现在都还不是那么明朗。

Skipper

是的,凯凯老师说虽然现在有法律了,但是其他配套的从市场到制度,到行业监管都还没有跟上,现在只是一个开始。那翀想补充吗?

刘翀

2020年“未保法”修订,第一次把性教育写进了中国的法律。当时好多媒体比如路透社都有报道,觉得这是中国法律发展的一个里程碑。如果往前捋,从改革开放到现在,有关性的教育其实一直以不同的形式被提到,比如青春健康教育、性教育。

现在大多数的性教育还是在学校里开展的,跟应试教育有冲突,在具体实施上还是缺乏监管。然后,老师们的绩效评估、奖励机制也挂不上钩,所以很多人还是看不到发展性教育的必要性,老师们总提不起那个劲来。

我觉得“未保法”里也是强调防性侵教育,而且定义性教育是什么的权利还是掌握在政府手里。我们直播间里有很多朋友说,像凯凯老师还有韩老师这样的一线老师们的一线经验非常有趣,但是怎么样才能把这些传到政策制定者的耳朵里其实是一个非常大的挑战。

我们想通过不同的面让这个领域有更加长足的发展,我觉得道阻且长。作为一名研究者,我在研究过程中跟学校的老师打们交道的时候,发现社会上的性别不平等,或者和性别相关的偏见有太多的历史因素,短期内想改变现状其实是非常困难的。所以我有时候在做研究的会想这个太难了,有好多系统性的问题。

但是,我觉得自己很幸运,有机会跟一线的老师们合作,去聆听大家的声音。比如,我通过和你我伙伴的合作,通过跟凯凯老师、韩老师的学习,就发现希望在民间。我们大家一点一点地努力,其实就会有更多的希望。

Skipper

翀讲得特别好,也呼应了我们想问的最后一个问题。我们普通人,包括性教育实践者、学界和任何关心这个问题的人,我们能做什么?如何让性教育得到社会重视,如何进行政策推动?请老师们大概给大家提一个建议。

张晓凯

我这几年可能通过我工作的一些单位,比如妇联、未保站会有一些很大的变化。因为从我们开始倡导的时候,大家会看到性教育给孩子们带来了一些不错的改变。虽然现在能看到的效果很小,但是我们希望在不断倡导的时候能够得到大家更多的支持。

比如,今天在直播间的朋友们就可以在一些社区,或者在自己的职场上(去分享性教育),以后也可以邀请我们去讲课,那就会有更多的人在更多的场合支持。我们以后想要进学校、进社区讲课可能就会更容易。

让更多人关注和看到这件事情的意义,就会引起更多的支持。这会给到我们很大的鼓励,是特别好的一件事情。

Skipper

谢谢凯凯老师,概括来说就是希望有这样的一些平台,去和各个一线联动起来。那韩老师觉得呢?

韩雪梅

第一个,大家可以成为希希学园的志愿者一起来做性教育。第二个,可以给希希学园捐款,或者转发筹款的海报到朋友圈,让别人知道你是在意儿童性教育的。

Skipper

谢谢韩老师,这两句都是非常切实的行动,大家都可以操作。接下来,有请翀翀老师。

刘翀

我希望更多在做研究的朋友,去更多地倾听青少年和儿童他们自己的声音。可以把“成人中心主义”先放一放,更多地去听被服务者,或者我们说的性教育接受主体的想法和声音。

Skipper

非常谢谢各位老师,大家给的建议都非常好!有些是观念上的,有些是我们作为普通人可以行动和支持的。我们也可以利用我们的平台做事,大家的建议都是层层递进的,有切实的价值。

Part. 05

问答环节:性教育,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早,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

1

有人提到,有一种声音说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等他们长大就懂了,这要怎么解释?大人们觉得他们没有性教育都可以长大,为什么现在的孩子们需要给他们额外提供性教育,他们长大难道不会自己就懂了吗?

韩雪梅

我做志愿者培训的时候经常问大家,性教育的知识都是从哪来的,很多人说是自学成才,我会说自学成才一定也是有途径的,不可能凭空而来。比如你满18岁了,那些知识不可能就突然一下就灌到脑子里了,你一定是有途径的。

现在的孩子最主要的途径是来自同伴和网络这两个地方,同伴有的靠谱有的不靠谱,网络也是有的靠谱有的不靠谱。所以,家长就要选择是把孩子的性教育交给网络、交给同伴,还是交给专业的老师,我会这样回应家长的一些疑问。

张晓凯

我补充一下韩老师的这个部分。现在的时代不一样了,我们肯定没法像最早工业化的时代一样,直接划分隔离去确保孩子们的纯洁性。现在的网络、电话乃至于手表都可以传播信息,怎么确保孩子们能够像我们当初那样,在你觉得可以学习的时候,再学习性教育知识?

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信息已经无孔不入了。我觉得韩老师说的是对的,如果你不让孩子提前学习,你根本不知道孩子会从哪儿学。

2

下一个问题非常实际:各位老师有没有推荐的性教育科普绘本?

张晓凯

这真的太多了,现在打开某宝或者在网上搜索绘本就会有一大堆。我只有一个恳求,希望每个家长在给孩子选择绘本之前,自己一定要亲自读一遍,看多了以后其实就会有选书的技能。

刘翀

我要推荐希希学园的公众号,因为我知道韩老师一直在录一些绘本朗读的项目,有时候我也会点开听一下。那接下来就请韩老师介绍一下自己的公众号吧。

韩雪梅

好的,谢谢!这简直是硬插广告了。大家可以搜索“希希学园”四个字,我们的公众号会推荐一些绘本,但是就像凯凯老师说的家长一定自己要先看一下。我们最早讨论性教育是什么的时候也说过,性教育不只是知识,还有态度和价值观。大家可能会有不同的价值观,所以同样是叫性教育绘本的也会带不同的价值观,家长可以选一下,和你的价值观是不是一致的、你是否认同,都可以先看一下。直接推荐的话太难了,一是好的绘本很多,二是我认为最好的都已经被下架了,请大家在我们的公众号找吧。

3

有位朋友提出了一个有点尖锐的问题,TA说好几次听到校长和教育局的人说,学校的女老师太多了,一直招不到或者很缺男老师,阴阳不平衡会影响孩子的气质。对此老师有什么回应?

韩雪梅

我遇到过完全相同的问题。我们招募志愿老师去打工子女学校讲性教育课程的时候,有校长问有没有男志愿老师,他们学校全是女老师就想要一些男老师,讲什么课没关系,没有男老师的话就不太想合作了。

其实,我会反过来跟校长说,这个(想法)就是一直以来缺乏性别教育导致的。大家都认为好像教孩子就是女性的事,女性相夫教子,学校是一个家庭教子工作的一个延伸,特别是幼儿园和小学,所以才会导致女老师很多男老师很少,这就是性别教育缺失的问题。我们应该从现在开始就改变,给孩子做性别教育,让男孩女孩都知道他们未来选什么职业和性别没有关系。我会这样去说服学校,这种现象其实是需要我们现在立刻开始进行性别教育去改变的。

刘翀

是的,这是社会上一个非常系统化的性别刻板印象。

我有一次在广西的一个学校上课,班上总有女生怀孕,学校就会定期给女生验尿来看有没有学生怀孕。刚好那个学校的老师邀请我讲课之前,查到有一个女生怀孕了。当时是视频课,上课的视频一开就有好多学生在视频前跟我竖中指,我当时很愤怒觉得被羞辱了。但我作为一个老师,肯定也不能比回去。我之后就想,这可能就是(源于)他们对性别,或者对女老师的一种偏见。就像他们觉得性教育是性接触,是一种性交,会想一个女老师讲这个要不要脸。

我认识的一个老师分享了一个故事,她去学校对接的时候有的校长非常在意她有没有结婚,觉得你只有结婚了,讲性相关的内容才是站得住脚的,才是足够懂性的。这就是一种非常深的刻板印象,当时逼得那位老师在网上买了一个假戒指,她戴在无名指上假装自己结婚了,然后再去跟学校谈合作。

这是一个非常系统化的问题,但是如果对方学校的老师是明事理的人,其实都是可以讲开的。

4

最后一个来自观众朋友的问题:几岁开始适合做性教育?

韩雪梅

我给家长们讲座的时候一直和他们说,你们来晚了,应该备孕的时候就开始了。我们刚刚一直在讲性别气质,性别多元这些。从性别角度来讲,其实很多人在怀孕的时候就开始塑造孩子的性别了。

比如,说到希望生儿子还是生女儿,有人希望生女儿因为女儿贴心,难道儿子就不贴心吗?有人希望生男孩因为将来不会吃亏,不会被欺负,女孩难道就要吃亏,就要被欺负吗?

所以,很多人在怀孕的时候,在计划生孩子的时候,就已经把自己的那些性别刻板印象加在孩子身上了。甚至,有人生下来发现不是自己期待的那个性别会(表达出)不喜欢,以为孩子听不懂就当着孩子的面说自己其实挺想要个女儿结果是个儿子。孩子其实能感受到家人是否是真心的,能感受那些情绪的变化,所以我觉得越早开始性教育越好。

刘翀

另外一个面就是,几岁开始都不算晚。

我记得有一次你我伙伴跟月事骄傲合作,搞了几期直播。当时的一期关于月经羞耻,我们收到一个观众的反馈,说TA已经50多岁了跟80多岁的妈妈讨论了月经,从妈妈那个年代到TA的年代经历了一些困惑或者说羞耻。我们会发现一个落脚点,如果给自己做广告的话就是“万物皆可性教育”——它存在于我们生活的每一处,不一定要用非常严肃的,存在于教室里的只适合于某个年龄阶段的一种形式,谁都可以成为性教育的受众。

有时候我跟父母聊天也会提到性教育,他们也会觉得现在跟他们小时候不一样,可能跟他们去年的想法都不一样,也是随时在变的。

所以,我们可以像水一样影响身边的人,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早,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

Skipper

翀总结得好棒!像水一样影响周边的人,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早,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

性教育没有一个固定的模式、年龄、场所和方式,是非常神奇的一件事情。结合今天老师们的分享,它可以是很大很深的,也可以是细节到一个很具体的问题、具体的操作或者具体的知识点。

同时,回到一个最根本的问题,作为一个人,我们的成长,我们的存在,我们需要什么样的东西,我们希望怎么被人看待,我们需要怎么去看待别人,我们需要怎么去看待自己的身体。这真的可能需要一生去学习,它不仅局限在性教育,性教育也可以包含所有。

今天我们的观众朋友也非常积极,有人提到希望各位老师有机会去他们的公司或者机构做分享。在座的可能大部是成年人,就像各位老师所说的我们大人也需要接受性教育。大家有的是家长,有的还没有孩子,我们看待这个事情都会有不同的理解和需求。希望大家今天能学习到一些东西,至少度过了一个愉快的晚上!

非常感谢凯凯老师、韩老师和翀老师三位老师的支持。再次感谢大家的参与,也感谢正荣公益基金会,还有我们月事骄傲团队小伙伴们的支持!

希望以后不管是我们学校的活动还是三位老师机构的活动,大家都能积极参与,也在生活中去多多思考和实践性教育。

谢谢大家!大家晚安,拜拜!

2021年,月事骄傲首创“月经社会创新营”,试图为边缘群体重新想象、设计月经相关的产品与服务。在调研过程中,我们发现了流动人口初潮女童面临的月经贫困现状,并运用“设计思维”“集合影响力”等创新工具开发了项目原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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