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怡颜悦:“月经”没什么难听的,为什么要改名? | 月事咖啡厅第四期回顾(一)

月事骄傲联合正荣公益主办的“月事咖啡厅”🔗第四期线上直播分享,我们有幸邀请到了深受许多人喜爱的两位脱口秀演员、编剧——颜怡和颜悦作为对谈嘉宾,与月事骄傲联合创始人Zudy、Eve一同,从月经互助盒聊起,探讨卫生巾互助盒的发展、月经贫困、以及更多公共服务的可能性。

本次直播对谈的精华内容已整理成文字,让我们一起来回顾各位的分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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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为根据直播整理的文字精华,全部内容可在视频号“公益大爆炸”里切换到直播回放的页面进行查看9月24日直播内容。

**由于微信视频号的限制,直播回放功能并非永久有效。

“月事咖啡厅”分享第四期

对谈回顾
 

本期嘉宾

颜怡

脱口秀演员、编剧

颜悦

脱口秀演员、编剧

对谈人

Zudy

月事骄傲

Eve

月事骄傲

以下正文约20,600字

Part.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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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怡

“月经这个词没什么难听的,为什么要改它的名字?”

Eve

大家晚上好!这里是月事骄傲和正荣公益基金会联合举办的“儿童友好厕所计划”延展系列分享的“月事咖啡厅”,我是月事骄傲的联合创始人Eve。月事骄傲(Period Pride)是首个专注于月经健康与卫生的社会创新组织,致力通过学术研究、创新孵化、落地行动,改善月经贫困、月经羞耻、经期产品污染等问题,为女性及跨性别男性、非二元性别者创造安全、卫生、体面、舒适的经期生活。

2021年,月事骄傲首创了月经社会创新营,我们发现了流动人口和初潮女童面临的月经贫困现状,并用设计思维、集合影响力等创新工具开发了项目原型。2022 年4月,月事骄傲和正荣公益基金会一同发起了“儿童友好厕所计划”,在两所乡村学校完成了项目的试点落地,为乡村学校的女童改善了厕所环境并科普青春期生理卫生知识。为号召更多人参与月经贫困、性别平等与儿童性教育等话题的讨论,我们设计出“月事咖啡厅”系列分享,作为“儿童友好厕所计划”的延伸倡导。希望和志同道合的伙伴们在“月事咖啡厅”里坐下来聊聊,分享我们对月经公益、社会创新、性别教育等主题的认知。

今天是“月事咖啡厅”系列分享的第四期,我们非常荣幸地邀请到了很多小伙伴们都喜爱的两位脱口秀演员——颜怡和颜悦作为我们的嘉宾。大家刚刚看到她们已经进入直播间了,请这两位朋友或者说是一对双胞胎和观众朋友们打个招呼吧!

颜怡

大家好,我是颜怡!

颜悦

我是颜悦。

颜怡

我们非常开心收到“月事咖啡厅”的邀请,今天会主要向你们请求一些经验,和我们想了解的关于月经的知识。

Eve

谢谢!今天还有一位对谈人,她也是月事骄傲的联合创始人Zudy,我们一起发起了这期“月事咖啡厅”的传播活动。请Zudy也跟大家打个招呼吧!

Zudy

大家好!我很期待今天晚上一起聊天。

Eve

下面就进入正题。我们在看颜怡颜悦两位的脱口秀的时候,经常会被你们非常幽默和精准的表达吸引,今天特别荣幸可以邀请到两位。月事骄傲一直都关注与月经相关的议题和服务,所以我们第一个环节有一些月经相关的话题。想问两位的第一个问题是,你们日常是怎么称呼月经的?

颜悦

好问题。

颜怡

这个问题真的特别好。我发现我们平常称呼月经会换很多名词,因为我是从小一直叫月经为月经的人,但是我周围的人会给月经起很多名字,比如“例假”和“大姨妈”。我上次去医院看病的时候,跟医生说我可能是月经来了痛经,然后医生说“所以,你大姨妈来了”。我就觉得原来不同的人对这个词的接受度是不一样的,因为那个医生是男医生,所以他可能在他的语言系统里柔化了这个词。

颜悦

对,我们记得以前好像看过一个科普说月经到底有多少名字,日常生活中我们还会不停地换这些名字,尤其是跟男性讨论的时候你就会卡在那里,然后就会搜索,到底有这3万个名字里有哪个是他们听到后不会引起“爆炸”的。

颜怡

如果一个人讲月经,时不时叫它“大姨妈”又时不时叫它“例假”,那算不算是“讲中文夹带英文的翻译”?

Eve

这个脑洞很有趣!我们小时候接触的很多语言就已经把它用另外一个称呼替代了,像“大姨妈”“例假”。那你们一开始就称呼“月经”的习惯是怎么养成的?是有什么跟别人不一样的想法或者是想要对抗一些什么吗?

颜怡

我就是觉得月经这个词没什么难听的,为什么要改它的名字。每个月来一次叫月经已经非常准确了,为什么要叫它“例假”或者“大姨妈”。所以,我一直称呼它为月经是一种懒惰吧,也不知道它到底有没有所谓的学名。

颜悦

周围的人会用模棱两可然后欲言又止的方式去叫它,反而让你想直接大声说它就叫月经。

Eve

下一个问题是,两位第一次来月经的心情跟反应是如何的?你们是一起来的吗?

颜怡

(颜悦先来的),但我是姐姐,所以觉得肯定是错了。

颜悦

所以那个时候她姐姐的地位就被我来月经推翻了。

颜怡

从那以后我就成了妹妹。

颜悦

我当时来月经的时候也是被吓到了,因为我们的家长不会提前跟你说有一天你会经历这个事情。所以就只能等到某一天,你突然发现裤子上有血,然后你才去问她们。家长会支支吾吾地告诉你,然后表情还讳莫如深,好像意味着什么事情,但是你也不明白到底意味着什么。那个时候我是彻彻底底被吓到了,(颜怡)她又没有来,我还是比她先来的,我就在想要不要去捅她一下之类的。

Eve

那颜怡呢?

颜怡

我就天天担心被她捅刀。其实我们小学的时候就有同学已经来月经了。就像《天才女友》里面演的一样,同学们会聊甚至会比谁来了谁没有。我作为一个(月经)特别晚才来的人,就会想自己会不会永远都来不了。

女人这一辈子都会受到月经的很多焦虑,不来意味着你身上有疾病,来了不规律也会有很多疾病。然后你太焦虑了还会得卵巢囊肿,反正我觉得很多妇科的问题都是来自于女性承受了非常多的精神压力。

颜悦

一方面也是出于我们对它运作机制的不了解,所以这造成了很多精神创伤,以至于反过来影响了月经本身。

Eve

这个还挺耐人寻味的,就是来得早也担心,来得晚也担心,我们会受到各种各样的月经的规训。

刚才问的是你们第一次来月经。那江湖上一直传说,同住的亲密女性朋友或者是走得特别近的女性朋友之间的经期会相互影响。作为众所周知的,之前长期都生活在一起的双胞胎,你们之间有很亲密的关系,你们觉得这个说法是有道理的吗?还是这是一个需要被粉碎的谣言?

颜悦

这个说法只有在一个情况有道理,就是她把我气到月经失调,让我们同步来了。我觉得这个能够直接体现关于女性和女性身上发生的事情有多少迷思。这个一听就很扯,就像双胞胎有心灵感应一样。如果我有心灵感应,我也不会把它用来调节我们俩的月经。好像这在说女人就像狼人一样,月亮一来你就开始变身,就开始喷血什么的。

颜怡

不是说月经还会受到潮汐的影响吗?就好像我们体内是和大海连接的一样,我觉得也特别有意思,就是把女人变成狼人和女巫什么的传统神话了。

颜悦

然后又不让我们有机会去了解这个东西,还编一大堆更加神秘的预言。

颜怡

我觉得有的传说也特别有意思,相当于告诉女人说你们联系得越紧密就会慢慢地成为一个集体。这是一种隐喻啊,天呐!是一种心理潜意识吧。

颜悦

你相信过这个吗?

Eve

完全不信。对于这种把女人都算作一个人的故事,我从小就很警惕、很反叛。

颜怡

为你鼓掌!

Eve

(这种说法的意思是)我们不是独立的个体,这其实是外部的一种猎奇化的东西。不管是编狼人的传说也好,还是说(女人)在一起就会变成一种东西,都没有深入到这件事情本身,(也没有去)了解你到底是什么状态,有什么需求。

颜怡

对,真的很没有礼貌。不会有传说男人住一起住久了胸肌就会一样大,他们就不用慢慢变得越来越像了。不像我们双胞胎,我们从小就很反感让所有人都保持一致的东西。

颜悦

会让你警惕和感到不安,对于另外一个女性的在场。还好我们俩从小就不得不待在一起,从小就不信这种东西。

Eve

所以,除了女性身份之外,其实你们还有一个双胞胎的身份。让别人更会觉得这两个人在一起能不能连连看呢。

颜怡

这真的给我们造成了非常大的精神困扰。

Eve

理解。还有什么其他印象深刻的月经小故事要跟大家分享?

颜悦

还挺多的。

颜怡

我们可以在接下来的话题中聊。

Eve

没问题。接下来想问问两位,有曾经在公共场合忘记带卫生巾的经历吗?怎么解决的?

颜悦

我就没带过,感觉我一直忘带。

颜怡

我觉得有一个非常严重的月经羞耻在里面,你从小会觉得不带好卫生巾是对自己不负责任的,是没有羞耻的女人的表现。

我有一个私人的经历,我们有一次在一个超大的棚里录影,那个棚离文明社会很远,而且它的内部设置也比较复杂。总之,我们到了那边才发现想要点外卖是很难送进来的。

但是,我就忘记带卫生巾了,月经突然提早来了。我就很慌,点了外卖发现送不过来,因为涉及到通行证什么的,跟我说可能要隔好几个小时(才能送进来)。我说我到时候都血染录影棚了,就只好到处找人借,还好从别的女生身上借到了。我就跟棚里负责物资的工作人员说发现卫生巾很难点,所以后勤是不是可以准备一些卫生巾。我是非常有礼貌地说的,但是却被怼了,她跟我说卫生巾属于私人用品还是自己带比较好。

Eve

TA是男生还是女生?

颜怡

是一个女生,这也是比较伤害我的一点。她作为一个女生,不能理解即将血染录影棚的感觉。然后,我就问她卫生纸是男生女生都要用的,为什么它就可以被列入后勤的必备品。其实,她是带了羞耻感在说“卫生巾这种东西你怎么好意思让别人知道你需要”。我觉得如果我需要卫生巾来垫我的鞋,她可能就会说我立即去买,如果(我)说这个鞋不够高,我上台要垫。

Eve

好有道理啊。那你们愿意这样来曲线救国吗?以后说我不是来月经了,我只是要垫我的鞋,要不会影响演出?

颜怡

对,我们就得想很多借口,就为了要到一片卫生巾。她还真的有时间跟你磨叽,也不怕你把血流一地到时候很难打扫。

颜悦

这时候心理素质还是要很强的,要是一边吐血一边说就不会(这样),但是只要看不见(血)就可以很淡定。

颜怡

后勤部肯定也没准备纱布什么的,要是我一边吐血一边说,她肯定去买了。但是,这件事情还是有一个比较好的结局,就是在她反映以后制片老师还是去买了。买到以后当然(我)已经不需要了,因为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所以那一坨卫生巾就备在片场。过了几天,我们有一个同事真的用到了,因为她也是突然(月经)提前来了,就用到了这些卫生巾,然后她还特意过来感谢我们。

Part.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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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悦

“互助盒比直接发放卫生巾有更多社会意义,因为它创造了一种女性的连接。”

Eve

这个故事起承转合,特别完整,而且还实现了姐妹之间的互助,正好也衔接到了我们要讲的互助盒的话题。互助盒比较常见的形式是有一个盒子,一部分人会把卫生巾放在里面,有人临时有使用需求的时候就把它取出来用,然后在(取用者)方便的时候再送回一张卫生巾或者棉条。它最简单和最基础的互助形式是这样的,但其实它的整个模式不管在国内外都有一个更系统化的设计。下面请Zudy来跟我们介绍一下我们之前做的调研。

Zudy

谢谢两位!我刚才很有感触,你们提到当时的工作人员觉得卫生巾是一个私人用品。互助盒有一个很大的意义,它其实是在公共场合出现的一个设施,同时也包括了我们今天观察到的很多互助的形式,有社群之间、女性之间互相帮助的一层意味。所以,我觉得它有很强的公共性,是和许多女性相关的议题,(“不应将所谓的‘私人话题’带入‘公共讨论’”)也是我们可能都面临的一个质疑。但是,卫生巾互助盒其实是以一个很巧妙的切入点来把这个话题带到公众视野的。

关注月事骄傲的朋友们,可能对卫生巾互助盒的发展并不陌生。大概2020年的时候,一位中学老师在自己的学校里尝试为女孩提供卫生巾,当时经过社交媒体KOL的关注和发酵,逐渐在国内高校兴起了一波浪潮,很多女性开始在自己的学校里争取安装互助盒。当然,实际的落地也遇到了不同的情况,有的欢迎,有的会有一些挑战。在国外,一些校园的场景内也有类似的形式,比如有的是学生来共同维护的。也有超出互助的一些形式,比如有的是校方来组织和提供(月经)产品,有的会把它看成一个商品,用商业贩卖机的形式来提供。

当然,其他的一些场景和情况可能有一定的公共性,严格意义上不算是互助盒而是月经盒。比如,在一些营业性的场所,像商场、酒吧有商家会做出经营的决定去为需要的人提供产品。在职场也有一些企业,把它作为员工关怀和支持的一部分。在一些教育机构,比如小学、中学也有老师或者同学自发地尝试做这样的事情。

说到这里,我为大家介绍一下我们的“儿童友好厕所计划”也有尝试落地互助盒,当时的策划是在儿童友好厕所硬件的改造上加入卫生巾的捐赠,再加上月经互助盒的设立。我们希望鼓励同学们来共同维护(月经互助盒),在实际落地的时候也发现,我们还在一个初期探索的阶段,也遇到了一些挑战。比如,有些学校的老师就直接把收到的卫生巾当成捐赠的物资发放给同学们,当然给她她们提供这些产品也是很好的事情,侧面也反映出长期维护月经盒对校方来说可能要增加一个额外的成本。

那到底由什么样的人员来实现(长期运营),还是有一点困难。这也是因为我们是在中小学的场合尝试,学生的自主性上还是需要比较多的指导的,就会有一些挑战。我关注到一些在服务高中生的公益组织,她们会更多地引导学生发展领导力,从学生自助的角度去落地项目。也有一些国际学校的学生发起月经互助盒的项目。这就是我们的一些观察和调研。

颜悦

好棒!我特别想了解你们在落地的过程中会遇到什么比较大的认知上的障碍吗?会不会有机构不接受?

Zudy

我们目前在两所学校尝试落地做试点,受到的质疑还好,可能更多是怎么去争取更多的关注和支持。校方通常比较喜欢厕所的部分,因为他们厕所的硬件有一些可以改造的空间。关于我们想带去更多意识倡导的课程、鼓励女生们自我组织,对他们来说这不是最吸引的地方。所以,倒不会觉得特别抵触,可能他们没有很强的动力来参与这个事情。

不过,我们确实发现很多老师和家长志愿者是很被这个话题打动的。当我们上课的时候,我们会邀请老师和家长志愿者,如果她们感兴趣就可以来听,学会课程以后可以继续给后面的学生开设这个课程。有些老师在听的时候会很害羞,因为我们的性教育课程希望鼓励大家去正确地认识身体和身体的一些变化。我们会直接说出一些(名词),比如“月经”“阴茎”“阴道”,这对于有些老师就有点刺激。当然,我们会解释背后的理念,就是用科学的名字去称呼可以破除掉平时限制我们的一些羞耻等等。有些老师自发地说被这个话题所吸引,认为确实是很必要的。她们在接受这些理念的时候,也需要克服自己的一些羞耻,这也是我们支持成年人意识发展的过程。

Eve

我对你刚刚讲的害羞也是特别有感触,它可能是一个逐渐训练去脱敏的过程。就像我们脱口而出“例假”其实是(因为日常中他人)更多这么说,不是没有(直呼“月经”)这个意识,如果越多人对月经直呼其名,我们就越会觉得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所以,我们做的其实一直都是把它正常化,包括刚刚提到的“阴茎”“阴道”这样的词。之前我们跟性教育伙伴一起探讨的时候,我们就会发现(自己)叫月经很顺畅。但她们有的人就会把月经换成姨妈来叫,而我们在说到“阴茎”“阴道”的时候就会顿住,重新考虑一下,我们各自脱敏的地方是不一样的。所以其实可以通过“训练”周围的人,不断地提醒(她们),是能够慢慢发生一些改变的。这也是我的观察。

颜悦

真好!确实改变都是从语言开始播种发生的,这很重要。我听着觉得这些小朋友好幸福,如果我们中学的时候能有你们这样的帮助就好了,应该会少踩很多坑。

Eve

而且刚刚Zudy提到一个点,我们想做互助盒这个形式,最后会被改成一些直接的捐赠。这个事情还有没有什么可以深入再跟大家分享一下的?比如,什么原因互助盒在学校里做会有效?有其他更有效的推广方式吗?

Zudy

我们要提升的一点是吸引合作方的加入,发掘她们的动力,比如有的项目动力是行政要求,有的是经济补贴,有的项目可能会找价值观认同很强的老师。我们目前主要还是在志同道合的角度想办法,当然合作方也给了我们很多支持,帮我们找在地的可以实现合作的学校,可能转变落地的形式。所以,我们正在反思如何提升,下一步可以想怎么样去更好地激发我们的合作伙伴,让她们也认同这个议题,认同跟我们一起做这样的事情。

Eve

谢谢Zudy非常真诚的分享。对于青春期的孩子们来说,直接给她们发放卫生巾和建立一个互助盒的形式有什么区别吗?

Zudy

我们设置的初衷还是希望提倡儿童参与的理念。我们的项目叫“儿童友好厕所计划”,其实,在儿童友好理论内有一些分层,比如最基本的是需要安全、需要健康,往上一点我们会提倡孩子的自我发展、自组织。所以,“参与”如果是一个金字塔,它是在靠近塔尖的位置。

我们也理解,老师们的教学任务是很重的,也要兼顾各方面的行政事务。确实越是要求孩子们实质性参与的项目越难,对老师们来说,如果不能在考评上帮助她们评上更高的职称,很难有这种直接的转化,这对老师的意识和能力的要求也都是非常高的。

回到这个话题,我们是边做边收集合作方的需求和反馈。直接发放(卫生巾)可能在工作量上是更容易达到的一个形式,但它也不是一个坏事。不过,我们更想要倡导孩子们的参与和自我的组织,可以把实物捐赠转化成一种理念,是渗透在我们每一天做的事情里的。我觉得需要一些努力,要尽力往更好的方向去发展。

颜悦

听起来互助盒确实是比直接发放会有更多的社会意义,因为它创造了一种女性的连接。我相信很少有女生这辈子没有向任何人借过卫生巾,这甚至变成了社交上的一个形式。我们甚至在公司里也会向比自己职位高的女生借卫生巾,我们也完全没有在意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但那个时候,如果你们之间的关系会因此拉近的话,你会感觉到有一个非常强烈的女性共同体的很好的氛围,不再说这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我觉得卫生巾和月经永远在被说是非常私人的、个人的事情,你一遇到麻烦也不应该求助,你就应该拼命地骂自己,然后骂到你的月经停止为止。但是,有互助盒这个东西,我觉得在孩子之间会制造出一个比较好的氛围,告诉你,首先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所有人都在经历这个事情,它也不是一个值得羞耻的事情。小时候我们多少都会经历过因为卫生巾被人嘲笑,我自己没有经历过很激烈的(情况),没有看到过很多孩子(发生)比如说卫生巾掉出来以后被人嘲笑。

颜怡

我有。

颜悦

天啊,我都不知道。

Eve

趁这个机会跟大家分享一下。

颜怡

这种被霸凌的经历怎么好跟你说。有些男生看到我拿着卫生巾他就说“诶,这是什么”,然后要过来看你的卫生巾。

颜悦

对对,就是类似这种的。我听过更激烈的,反正就是会把一个小女孩嘲笑出整个童年阴影的。

颜怡

而且我那时候还不小,我就想说,如果是现在我肯定怼回去。

颜悦

但是,问题就在于有时候怼回去是没有用的,因为它预设这个东西就是羞耻的,你靠语言是没有办法反击的。

颜怡

我说(现在的话就)编个段子。

颜悦

那还可以。

Zudy

刚才颜悦说卫生巾好像是女性之间通用的一种“社交货币”。我自己这样解读了,我觉得好妙,它可以让我们的情谊流通起来。它不单单有直接提供应急物品的作用,我们可以把它放在一个明面上去呼吁大家打破月经羞耻。它是一个大方谈论的事情,我觉得这一点特别棒。

颜悦

是的,当一个(卫生巾互助的)盒子就摆在你们学校的大门口的时候,要是有一个男生或者什么人过来嘲笑卫生巾,他就会显得一副还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你们做得非常好。

Eve

谢谢!让它更多地被看见,一方面打破了我们自己对月经的羞耻,另一方面也有助于女性之间互相打破一个等级界限。我很感慨的一个点,你们提到了向比你职位高的人借卫生巾,这让我们本身变得更加平等了,可能其他的事情沟通起来的时候总觉得我跟她并不是在一个等级上的,但到了我们最基本的生命经验,我们最基本的日常需求,在这一点上绝对是人人平等的,没有等级的划分。这是很有意思,也很有启发的一个点。

刚刚也提到,孩子的参与其实需要很多主体的贡献。我们要想这样的方式会带给孩子什么,在落地的过程当中也需要学校的支持。我们项目开展的形式,是(老师)在上面讲(学生)在下面听的一种讲授形式,更长远的目标中,一定还有让这个意识成为她们自己的(一部分)。如果孩子们在逐渐长大的过程中,能够自发的觉得这是一件可以动员同学之间互相参与、有助于增进情谊的事情,这也会有助于她们以后更好的去推进这件事。

包括小时候因为月经的污名化,大家互相之间都觉得有羞耻感,(厕所)它也会成为一个比较常见的霸凌场景。我们这几天在延伸聊别的议题的时候,也在聊厕所这个场景不管是男厕所还是女厕所,好像都是有关系的。

颜悦

这也是你们(月事骄傲)在做的很多非常厉害的,很戳到我的一点,就是关于(厕所)这个场所,你们投入了很多思考。它作为一个如此私密的场所,在学生尤其是小学生、中学生的群体中有一个如此重要的地位,可能是所有孩子童年经历中最隐秘的一个部分。她们可能在这个里面哭,或者开心,或者交到朋友,或者被霸凌。你们在为这个场所创造一个很安全的,很开明的环境,这个真的很厉害。

Eve

谢谢,我们也会继续努力!那Zudy在卫生巾互助盒,还有我们做过的一些case上还有什么要分享的吗?

Zudy

我想说我们做的还很不够,会努力的。

Eve

很真诚。

颜怡

谦虚了。

Eve

我们会持续地改进。其实从互助盒这样的一个场景也能看到我们还是会受到一些规训,我们一些基本的生活需求甚至会受到一些同类的不理解和不支持。女性在生活中还会遇到一些其他的事情被忽视、被隐形。我也想问颜怡和颜悦,有没有想到生活中的其他不便想要跟大家分享?甚至是根据这个创造出的段子?

颜怡

我们去年有一个讲口袋的段子,也算是一个在生活中被隐形惯了的(情况)。其实有非常多这样的感受,比如口袋的段子,真的是我们已经有了非常高的愤怒值才去写的。每次在棚里录节目的时候,我们穿的服装一定是没有口袋的,化妆师又会要我们带吸油纸或者我们自己要带卫生巾,然后你就要携带那一小片轻飘飘的纸或者那一薄片卫生巾,但是你却没有口袋。你只能去和一个男生说,我可不可以把这个卫生巾放在你的口袋里,待会儿我需要的时候请你给我。这样就很有损我们的人际关系,让我们欠了很多人情。包括你能不能帮我带这一小张餐巾纸,对方就会觉得莫名其妙,觉得(你)有毛病。

颜悦

而且这么一小片纸不能带,但是你穿着短裙(录节目)就会带那么大一张方毯。我们的生命经验中有很多逻辑失调的部分。

颜怡

我们穿短裙的时候,工作人员可能为了防走光就会给我们一张大毯子,所有女生都像在坐月子一样。

颜悦

对,所有人就躺在那里,然后摆一张大毯子。

颜怡

我们录制的时候都是夏天非常热,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穿着短裙还要穿一张毯子,就是爱斯基摩人过夏天的方式。

颜悦

如果你说我穿裤子,他就告诉所有人都穿裤子,你作为女生就应该穿裙子显得多样一点。

颜怡

我们经常在冬天录东西,服装一定是短裙。那个(环境)温度可能是零下,还是在室外,我们就要穿着短裙录像,然后一录就几个小时。我几乎每次都会冻到躲在更衣室里哭,有时候工作人员会在乎你会不会太冷,就给你盖毯子或者羽绒服。

颜悦

或者直接拿那种超级强大的不是大家平常用的小太阳,会喷火出来的那种。

颜怡

但是,它在开机的时候是不能放在那儿的因为太吵了。然后,比如给我毯子和羽绒服(的时候),别人跑过来一下带来那个冷风就足以把我冻僵了。所以,我觉得女装的设计、女装的安排总是有短裙这个选项,但是男装就永远不会。我们的(男性)同事出去总是西装革履特别保暖,我特别羡慕他们。

颜悦

有很多这样的经验,都属于在日常生活中你觉得这个事也不大。它就会让你一直难受,一直让你想我是不是不去做一些让我舒服的事情,就显得我很有牺牲感、很专业。但是,其实这些牺牲都是没有必要的,它来自于我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是不为某个性别、某个群体服务的。

颜怡

而且,我觉得女性的羞耻感真的特别强。我每次被冻到偷偷哭的时候,就在想我怎么这么像一个小孩子还在哭,我能不能像一个成熟的人一样去(面对)。但是,这是一种受害者有罪论,你甚至没有办法有情绪反应。

Eve

确实,那你们会不会想到把这种尴尬跟不便写进段子里?

颜怡

就(类似)发明一个什么暖宝宝。

颜悦

段子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出口。

Eve

刚刚讲到女装口袋,小伙伴们的印象也都特别深。我们一开始想邀请二位的时候重新去看,还是会会心一笑,笑到拍大腿。而且,刚提到了借男同事的口袋装卫生巾,这又是一个特别好的隐喻。那会不会也是一个机会,借机向他们宣传一下,一是我们的衣服没口袋,二是我们真的要经常带卫生巾。你们(男性)不知道我们(女性)背后做出了多少努力,你没有帮我揣卫生巾,是因为背后有一个其他的男同事在为你负重揣卫生巾。

颜悦

是的,真的会结交到一些非常有同理心的男性同事。

颜怡

他们真的是负重前行,可能一个人要替十几个女生带卫生巾,你就会看到他的口袋突然掉出来十几片卫生巾。

颜悦

他要去承担这个月经羞耻。

Eve

那个“哗哗哗”掉卫生巾的场景感觉也很有趣。想问两位日常用卫生巾的时候会怎么拿着它?会直接拿着还是装起来不让别人看到?

颜怡

我小时候都是攥在手里成一团,这样就看不见了。我现在就会拿(在手里)。

Eve

拿着它“招摇过市”。

颜悦

而且,说实话有时候还会故意拿出来看其他人的反应,就挺有意思的。

Eve

很有趣,换成我们来观察他们。只要你凝视别人,别人就不会再凝视你。

颜悦

对,真的。平常有时候忘记带纸,可能有一个东西要擦,我就会掏出一片卫生巾擦一下。但是,我还是会犹豫一下,觉得如果有人看到会不会觉得这个举动很奇怪。卫生巾其实比餐巾纸还要干净,更加吸水,而且还贵得多。

颜怡

上次我们骑共享单车的时候,刚下过雨车上有水渍。我就和颜悦说,我没带餐巾纸带了卫生巾给你擦,我直接在大街上掏出卫生巾。

Zudy

很有道理,这是“物尽其用”。因为(卫生巾)广告都说吸水性很强,还倒了蓝色的水。

颜怡

对,真的在吸蓝色的水。我就想如果有人来说,我还会说这个东西比餐巾纸贵多了。那我们就引到下一个卫生巾很贵的话题。

Eve

我可以说这是我们在消费升级。Zudy关于拿卫生巾有什么要分享的?

Zudy

我就正常拿(在手里)。以前读书的时候,肯定还是想要藏着它。我先把我的衣服移到书包边上,然后再把它塞进我的袖子里,然后再拽着我的袖子放进去。

颜怡

“偷渡”出来。

Zudy

对,但我现在就拿在手上,让我来告诉你们(我要用卫生巾了)。

颜怡

现在你是捧着卫生巾互助盒出去?

Zudy

没有,就正常的拿着(卫生巾)。

Eve

每一个女人从小都有当“特务”的经验,很有意思。刚刚两位也提到了卫生巾的价格有点贵,我们下面就聊一聊卫生巾价格的问题,还有月经贫困的问题。也问一下在听直播的各位观众朋友们一个问题,你们有没有算过每个月在月经产品上会花掉多少钱?愿意分享的朋友们可以直接在评论区里打出来,我们看一下这个数字跟平时想象的是否一样,它到底在生活中占了多大一笔开销。也想问两位,平时买卫生巾会去囤货吗?

颜怡

会,还是太贵了,必须在双十一什么的时候买。

颜悦

我们会有太多的选择,很多(信息)推到你面前,让你不得不点进去买的那种。卫生巾确实是一个我们并不了解的领域,一开始接触到的都是大家都在买的那些品牌,通常还是偏贵的。你还会看到很多分类,比如防过敏的还有其他我现在记不住的非常多的分类,你也不知道自己适合什么分类,要是每一种都买来试会觉得很荒谬。

颜怡

还有棉条,棉条更贵。

颜悦

所以,有时候你就会选择中间价位,或者干脆选比较贵的那种,以免各种都去试一下。但是,它对于学生来说有那些月经贫困的事情。我们之前也都知道,在微博上的很多地方会(讨论)。我也是那时候才意识到,原来这个东西意味着这么大的负担,因为我之前把它当成一个必须要买的东西,也就不会去算即使它很贵。

颜怡

但是,我会有一个很大的困扰。比如,我大学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东西太占用生活费了,然后就会不舍得换。我觉得这个可能非常不利于卫生,大家包括我室友也会算好要怎么用,然后几点能在一个比较健康的时间换一下卫生巾。

颜悦

我们好像听到说最好每两小时就换一次,但是我们身边没有女生会两小时换。

颜怡

这也太浪费了。

Zudy

我们第二期的节目有讨论过多久换一次卫生巾的问题。其实,没有那么多的实证研究,至少我们平时在通俗媒体上没有办法知道,到底多久换一次卫生巾的科学依据是怎么来的,似乎都是商家在告诉我们要两小时换一次。所以,它多大程度是客观上的一个卫生要求,多大程度是商家希望女性去更多地消费才提的一个比较高的标准?就像我的口红已经过期两年还是非常好用,就我现在涂的这个。